2008年暑假,我来到环科院,师从任院士学习。初见时,他身着白大褂,满头白发,面带笑容对我说:“来了,你待一段时间,就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。”彼时我没有大气科学基础,便从认识气压场、风场学起,学着绘制图表,跟随任院士旁听各类会议。任院士为我规划了系统的学习路径,先让我钻研遥感技术,带我拜访国内多个知名科研团队,学习各类污染物的卫星反演技术;随后又引导我涉足气象模型、粒子模型与空气质量模型领域。每当我遇到难题无法解决时,任院士总会主动打电话帮我联络专家答疑。即便在会见友人时,他也不忘对我的培养 —— 带我拜访黄锷先生,学习EMD(经验模态分解)信号处理方法;NASA友人来访时,特意叮嘱对方为我讲解气溶胶反演方法。相处日久,我难免心生困惑,忍不住问他:“我的研究方向到底是什么?这样下去怎么毕业?” 任院士只是笃定地回应:“你的方向很明确。”当时我不解为什么不早点发表文章、顺利毕业,后来才领悟,这段广泛涉猎、厚积薄发的经历,为我日后的学习与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
任院士常与我们分享他年轻时的经历——在核试验基地的坚守、三线建设的艰辛、大塔搭建的点滴,还有航测、风洞实验、环境容量研究中的种种科研故事。他也常提起赵九章先生对学生的严格要求,而这份严谨与负责,早已融入他自身的治学与育人之中。他对工作极度投入,日历里似乎没有节假日、周末,甚至连春节都坚守在科研一线。每天睡前,他总会拨通办公室的电话,详细询问我当日的工作进展。有天晚上,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任院士亲自来看我的研究进展,看过后,他萌生了新的思路,嘱咐我继续推进。我下意识皱了皱眉,想到此前的努力仿佛要白费,他立刻察觉了我的情绪,说道:“你别烦,做学问就得这样,不厌其深,不厌其繁。”科研之路从来不是坦途,有时候觉得干这行太难了,也曾为解不开的难题苦恼不已,但这句“不厌其深,不厌其繁”,始终铭记于心,成为我攻坚克难的动力。在任院士的不断点拨下,我也在一次次的新发现与持续钻研中,慢慢摸索出了气压场对颗粒物浓度的影响规律。
“你看今天是什么气压场,明天怎么变,这个规律,几年后总会被别人掌握。”一天中午从食堂回来的路上,任院士对我说道。不久后,他便在学术会议上公开讲解这一发现。我当时十分不解,心想这么重要的成果,留着发表文章多好。十年之后,随着阅历渐深,再回顾走过的路,才恍然大悟。并非老师“傻”,而是我当时格局太小、不够大气。科研需要不断创新,守旧没有出路,老师胸怀宽广,目光长远,用实际行动又给我上了一课。当我明白这些道理时,任院士已安坐于轮椅,几乎不能言语。

许多事虽已久,却历历在目;有些人渐渐远去,却时时念及,倍感亲切。任院士于我,便是这样一位永生难忘的恩师。他带我入门,传道授业、解惑育人;他所关心的,不仅是我的学业与工作,更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,那份倾力倾心、至诚至真的关怀,令我永生难忘。
作者: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 尉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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